|
在天津市的许多农村卫生院的门口，都可以看到一些“天津妇产科专家、×××科专家本院应诊”的牌子。知情人说，的确有许多天津市区来的医生在这些卫生院看病，尤以妇产科医生为多。这些医生是利用节假日和休息时间“走穴”来的。远郊区县的大部分农村卫生院都有这样的“走穴”医生，他们有的是固定时间来做手术，有的是电话随叫随到，还有的辞去了工作专门组织这类“走穴”事务，成了专业的“穴头”。
天津市静海县人民医院一位资深医生介绍，这些来“走穴”的医生大多是个人行为，以妇产科、普通外科、耳鼻喉科的医生为主，有的还组成了麻醉师、护士、主刀医生的小团队，手术包都是自己带着来。医生们为什么跑这么远来做手术？原来，每做一个手术，“走穴”医生都可以和医院分成。比如一个剖腹产手术，基本收费2400元左右，扣除成本后分成，手术医生可以拿走1000元。
“走穴”医生为啥受欢迎
天津市卫生局有关负责人介绍，天津市早已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院外会诊制度，医师院外会诊应由双方医院接洽。有关文件对相应的收费也有明确的规定，主任医师每次200元。许多医院都有规定，医生私自外出做手术与本人所在单位无关，出现问题的由“走穴”医生本人承担责任。但是，就是这样被明令禁止的行为，却在农村地区受到患者的欢迎。
天津市静海县子牙镇一位王姓村民说，他的孩子经常感冒发烧，需要切除扁桃体。如果在县医院做，没有一千块钱下不来。最后他在卫生院让天津来的医生作了切除手术，效果很好，收费总共不到500元。记者问到的村民几乎都认为，在家门口少花钱做大手术十分方便，至于天津专家是私自来的还是医院派来的，“和我们没关系”，静海县陈官屯镇一位患者笑着说。
一位接受记者采访的农村卫生院负责人说，卫生院条件差，很多疾病特别是手术都要转往上级医院。最后卫生院只能看看头疼脑热，收入上不去，乡亲们也有意见。城市大医院的医生当时是主动找上门来合作，当时他也犹豫过，但看看兄弟医院都这样搞，也就同意合作了。这位院长说，目前有妇产科、外科的医生和他们合作，每月开展手术十几台，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看病方便了，每年还为医院增收十几万元。最近，卫生院又投入5万多元改造了手术室，“争取能做更大的手术，方便老百姓看病”，但这位院长拒绝透露和“走穴”医生的分成方式。
“走穴”凸显农村医疗卫生缺陷
一位医药卫生界的天津市政协委员认为，医生“走穴”虽然是一种违规行为，但却受到百姓欢迎，由此也可以反观农村医疗卫生工作的缺陷。他说，政府对医疗卫生事业的投入就那么一点点，还主要投在了城市里的大医院，农村卫生院能分到的太少了。投入少导致农村卫生院设备差、技术落后，其直接结果就是乡亲们的看病难。
天津市静海县一位卫生院长谈起近几年的经营非常无奈。他说，几年前县卫生系统从市管单位下放为县管，县里财政紧张就搞了改革，卫生院不再拿财政经费，包括员工工资都要靠经营收入解决。但一个卫生院月流水仅有十来万元，净利润还不够大家的工资。这还不包括要往妇幼保健、计划免疫等工作上搭的钱。“走穴”医生可以给医院带来收入，又可以为乡亲们解决病痛，所以他们实际上成了卫生院解决“温饱”的惟一指望。
天津医科大学一位研究医院管理的专家认为，目前农村医疗卫生工作主要存在体制缺陷、技术缺陷和管理缺陷，难以在医疗市场的激烈竞争中得到发展。卫生院仍然是按照行政区划设立，为某一片农村居民解决病痛，同时承担妇幼保健、计划免疫等工作，职责是公益性的，而政策又让他自己去赚钱，这就使卫生院处于两难境地。而技术缺陷更是困扰农村医疗的一个难题，这位专家说，某县卫生局5年内共有210多名本专科毕业生被分到基层卫生院，而5年后依然留在基层的只有40多名专科生。加上培训的缺失，使卫生院的技术能力难以得到整体改善。
这位专家说，管理更是卫生院的“致命弱点”。从目标人群的健康管理，到整个卫生院的目标管理、技术责任管理，大部分卫生院都是空白。科学管理的缺失，使“家族式”管理盛行，阻碍了卫生院的科学发展。作为“外来的和尚”，“走穴”医生之所以能把事情做好，除了他们具备技术素质之外，也是因为他们规避了体制缺陷，一定程度上也不受管理缺陷的影响。
“走穴”该如何规范？
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、天津市中心医院等几家大型综合医院有关负责人都表示，医院都有禁止医生“走穴”的规定。医院提倡医生以多种方式为农村地区提供技术服务，包括对口帮扶、医疗下乡等，但“走穴”之风应当禁止。
天津医学会一位专家认为，农村地区卫生院诊断治疗水平低，化验室不能开展有效的出凝血试验，没有血库，术后护理、治疗水平较低，很容易出问题。技术再好的医生也会犯错误，如果在“走穴”中出现问题，医生本人将承担大部分责任甚至是刑事责任。所以，即便从爱护医生的角度出发，有关部门也应该严厉取缔“走穴”。
但也有很多人支持这种受到农村地区患者欢迎的“走穴”行为。静海县卫生局一位干部认为，农村地区的医疗卫生事业积弊甚重，技术落后最为突出。而过去的几十年里，各种方式的“对口支援”搞了不少，城市专家来了一批又一批，却没有解决多少问题。天津市卫生局最近搞的一次“副主任医师下乡锻炼”活动带有强制性，许多医生没在农村呆几天就偷偷回去了。而“走穴”毕竟带给医生较大的利益，也给卫生院增加了收入。这种互利式的合作不能简单取缔，而要想办法加以规范。
社会学博士徐展曾专门研究社区关系问题。他介绍说，卫生部早在2000年的《关于深化卫生事业单位人事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》中，就明确提出提倡医生兼职。但卫生部新闻发言人曾指出，医生兼职不等于“走穴”，兼职应该得到所在单位和兼职单位的批准，明确权利义务。“走穴”的责权利不明，也违反有关法律，应该向规范的兼职行为过渡。
徐展说，现在许多大医院不仅是禁止“走穴”，也是明确禁止“兼职”的。禁止“兼职”虽然有多种冠冕堂皇的理由，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一种技术封闭。徐展认为，应该改革医院现有的人事制度，建立医生的合理流动机制，特别是通过有效监管建立医生兼职的途径，让技术好、医德好的医生为农村社区的医疗卫生事业合法地作出贡献。
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