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起突发事件,凸显了乡村的医疗困境。没有立即解决问题的能力,但我们却拥有记录下问题的职责,愿类似事件不再发生——
9月17日下午,工厂主管生产的负责人朴海奎,仍旧对工人们腹泻后的身体状况忧心不已。
在承认了工厂自身的过失后,有一个问题让朴海奎耿耿于怀:为什么腹泻已经过去了6天,部分工人在治疗后仍未完全康复呢?
紧急事件——64名工人集体腹泻,镇诊所医生赶到并给工人们输液治疗,至今仍有部分工人未完全康复。
9月11日,沈阳新民市胡台镇64名工人集体腹泻,事件发生地——“沈阳东海三明电装有限公司”至此陷入了腹泻旋涡之中。
对于食堂卫生问题,9月17日在会议室,朴海奎向记者坦承,工厂确实存在着一些工作不到位的地方,他说工厂愿意在检验结果下来后,承担相应的处罚。
但是让他疑惑不解的是,为什么部分工人仍未完全康复呢?
朴海奎表示,出事当天工厂就请来了胡台镇前胡台村几个诊所的医生,“他们来了之后就赶紧给工人们输液治疗。”
当日下午,新民市卫生监督部门在得到了厂方“工人集体腹泻”的上报后,来到工厂了解情况。朴海奎说:“卫生监督部门当时责成我们赶紧把工人们送到正规医院去!”
于是,当日有多名工人被分别送往了沈阳市第九人民医院、沈阳市于洪区第三人民医院救治。
刘霞(化名)还记得下午来到沈阳市第九人民医院的情景,在向医生说明已经在厂区扎了一上午的点滴后,刘霞得知,先前的输液治疗根本没起到作用。刘霞记得,上午来到厂区的那个医生,在扎点滴的时候“非常不专业,在我的胳膊上试了好多下,最后才扎成”。
刘霞在九院治疗了两天后,便完全康复并回到工厂工作。与此同时,她的同伴周莉(化名)在九院治疗一天后便回到胡台镇诊所扎点滴继续治疗,至今没有完全康复。
9月17日,记者见到周莉时,她说现在“仍旧是恶心、头痛,晚上还得去诊所扎一瓶”。
朴海奎说,工厂目前还有好几个没有完全康复的工人,他们都跟周莉一样,当初在市内医院没完全治利索就回来了,之后一直在胡台镇的诊所打点滴继续治疗。
前胡台村是胡台镇的中心地区,记者发现,在不足500米远的马路上,前后有3家打着诊所招牌的房子,记者首先进入了102国道上的一家诊所。
这间临街的3层楼门市房,并没有挂出显著的诊所字样,但却在门脸上方拉着“胡台社区计划免疫接种站”的横幅。按照指点,记者得知,这实际上就是一家诊所。
进入诊所,记者发现,一名穿着便服、约50岁的男子正在给一名妇女号脉。发现记者进来,男子立即迎了上来。
按照男子的介绍,他的诊所“一般的病都能医治,而且价格便宜”。
就在一名记者与男子陈述病情的时候,另一名记者来到了二楼,这里是诊所的病房。记者看到,病房里没有任何陈设,仅有并排的5张病床,病床上没有被褥,一名患者正用自己携带的包裹充当枕头,躺在病床上打吊瓶,挂吊瓶的是钉在墙壁上的铁钉子。
由这家诊所出来,记者按照指点来到200米外的前胡台村鹤翔(音)小区1-1-1号,这是一间普通的民宅,但在临街的玻璃上,却打出了醒目的“诊所”二字。
进入诊所后,两名老年人刚刚打完点滴准备离开,记者得知,为他们打点滴的医生姓张。记者看到,室内的两个房间已经完全打通,病房与卧室连成了一体。在屋子的南侧,并排放着两张病床,病床边是吊瓶架,但在屋子的北侧,锅、碗等厨房用具竟然与葡萄糖注射液放在了一起。
随后,张医生坐在床边询问起记者的病情来。就在记者向她陈述事先编排好的“病情”时,张医生把脚放到了床上,一边询问一边抠起了脚丫。
在得知记者最近经常头晕、嗓子疼时,张医生就用刚抠过脚的右手给记者号起脉来,同时她劝记者应尽快在诊所打吊瓶,“免得将来病情恶化!”
离开了张医生处后,记者来到了第三家诊所,位于诚信小区3号楼5-1-1号的“诚信卫生室”。
进入后,还没等记者说话,诊所的程医生把记者拉到一张大办公桌后面,盯着记者看了一分钟后,表示“你是上呼吸道感染,而且胸闷、气短、低烧”,按照程医生的说法,他这是目测,“我都不需要号脉就可以诊断出你的病。”
程医生进一步表示,只要在诊所扎几瓶点滴,“再辅以我的神经疗法,你很快就会康复的……”他介绍说,他的所谓神经疗法,就是“话疗,我现在跟你说话就是为你治病呢!”
这时候,诊所的另一名女工作人员已经进入了侧面的房间,另一名记者跟随进入后发现,这里实际上是诊所的药品陈列室,记者看到,多个吊瓶、药剂瓶就陈列在房间里的一个架子上,没有遮挡。女工作人员这时已经取出了针头,把一管儿没有商标的药剂注射进了葡萄糖吊瓶里。
正在病房给记者诊断的程医生说,他可以先给记者治疗而不收取费用,“就算我这个老医生为人民服务了,如果你觉得治疗得好,接下来你再交费用……”当女工作人员把注射完药剂的吊瓶拿出来后,程医生突然拽住记者的胳膊表示“先扎扎看”,记者勉强挣脱了他的手。
这时女工作人员已经站到了门口,并表示吊瓶已经准备完毕,不扎的话诊所是要蒙受损失的,之后还把门反锁了起来,记者无奈,留下了他索要的36元钱之后,离开了诊所。
从这家诊所出来以后,记者又在3家诊所分别进行了蹲守,在一个小时内,每家诊所的就诊人数都超过10人。
记者随后分别跟随3名就诊结束的患者,他们实际上知道“这些诊所并不正规的,但却没有办法,因为目前在胡台镇,根本就没有对外接诊的大型医院……”
记者从胡台镇镇政府计卫股股长刘福贵那里了解到,新民市胡台镇曾有过大型的卫生院,即胡台镇卫生院,但已于2004年9月开始对外不开诊。这之后,胡台镇4万人口(3.5万固定人口、5000流动人口)就没有了看病的地方。这些诊所就是这样衍生出的。
据刘福贵透露,记者暗访的3家诊所,实际上都是黑诊所,“他们没有卫生部门发放的行医执照,新民市卫生部门已经对他们整治过很多次了,我也向上举报过多次,但他们每整治过一次之后,总是死灰复燃,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诊所确实赚钱。”
记者了解到,诊所牟利的方式在于,从外购进廉价药品后以高价出售,居民往往还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,因为在他们看来,头疼脑热等小病症如果坐一个小时车去正规大医院就诊是不值得的。而实际上,诊所购进的药物,多半是葡萄糖、头孢等常用药物,“对什么病症都是一律打点滴!”
对此,刘福贵感觉到无奈,“我又没有执法权,总不能让我天天站在那些黑诊所的门口堵他们吧?”
作为全镇百姓最重要的一个大型就医场所,胡台镇卫生院为什么会解体,百姓将来的就医又将何去何从呢?
9月17日,记者找到了曾担任卫生院院长的邢维振(音),综合他与胡台镇镇政府计卫股股长刘福贵的说法,记者了解到,胡台镇卫生院的解体并非偶然。
据了解,新民市胡台镇卫生院成立于1958年,属于集体所有制,包括院干部、医生、护士在内共40余人,镇政府每年为其调拨经费3万余元维持运转。但实际上,卫生院自成立以后,就一直苦苦支撑,这其中的原因主要在于卫生院经费太少,医疗水平非常有限,当地百姓来卫生院治疗的都是小病,赢利有限。
2003年,当非典袭来的时候,当时的院长罗某因购买药品等问题遭到员工质疑。2004年,罗某被撤销了院长职务。
与此同时,卫生院还接到了来自新民市人民法院的判决书。原来,2003年12月6日,胡台镇昂牛村村民沈东波因琐事服药后被家人送到卫生院,卫生院在给沈东波洗胃过程中,造成沈东波胃穿孔,后经沈阳医学会鉴定为4级医疗事故。沈东波经沈阳急救中心治疗后,将胡台镇卫生院起诉至了法院。
法院在作出调查后,判决沈东波胜诉,卫生院需要向其赔偿4万余元,这个判决,再次把卫生院曾经建立起的医疗方面的声誉打破。
此时,盖楼时的借款矛盾也凸显了出来,在这三重的打击之下,卫生院濒于解体。
刘福贵就在这个时候受镇政府指派来到卫生院,但他未能力挽狂澜,“人心都已经散了,百姓也不相信卫生院了!”
据刘福贵说,他主持工作维持了一段时间以后,卫生院已经毫无经济收入,“电费欠了3600多元,取暖费干脆交不上!”
就是在天气逐渐转冷的时候,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卫生院,“最后干脆就没人来上班了!”自此,在向上级部门请示之后,卫生院开始不再对外开诊。
“但为了解决胡台地区就医难的问题,我还是向上级打了不少报告!”刘福贵说。
据了解,刘福贵曾6次向上级部门提出与其他医院合作的建议,但上级部门都未给予批准。
“按照政策,目前的卫生院既不能出卖,也不能租赁,所以只能空着,等待着政府的扶持!”刘福贵说。
9月17日,记者来到胡台镇卫生院,院门已经落锁,院楼四周荒草丛生。一名路经此处的村民奇怪地看着记者,“还来这儿看病啊?往西走个百十来米,那儿就有诊所,什么病都能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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